□ 王述辉
独轮车是过去老家农村每户人家必备的农业生产工具。
记忆里的老家,一幅幅用独轮车推东西的画面,时常浮现在脑海。在农村出现机动车以前,老百姓运玉米、小麦,往地里运有机肥,赶集粜粮食、籴粮食,到公社交公粮,等等,都要用到独轮车；即便是有了拖拉机这些机动车辆很多年后,它依然在农业生产中发挥着重要作用。
父亲是三个兄弟中的老大,初中毕业后很快就成了家里的整劳力。也就是从那时起,木制胶皮轮的独轮车,就成了父亲大半辈子农业生产的好伙伴。老家在丘陵地带,盖房子用的石头需要从外面运进。二叔家原来那三间老房子地基用的石头,就是父亲青年时用独轮车从东乡里一车一车运回来的,那三间土坯房,也是为父亲结婚准备的。二叔找亲事早,那三间房就给了二叔做了婚房。之后,父亲又重新用他的独轮车,起早贪黑一车一车地推石头。现在父母住的老屋的地基,就是那时父亲一趟趟推回的。那些石头依然默默地支撑着地上的建筑,历经风风雨雨,已走过近五十个春秋。
生在农村,很早就尝试着推独轮车。十几岁时,因为个头小,胳膊不够长,只能借助系在两个车把手上的襻才能把空的车子拾起,勉强掌握住平衡。后来再大一点,能平稳地推独轮车了,但终究是力不全,仍不能推重一些的东西。那时我所能做的,就是当帮手给父亲拉车。每年的开春时节,父亲总要把猪圈里积攒了一个秋冬的粪肥清理出来,再用两边拴好粪篓的独轮车运到返青的麦地里。周末或放学放假时节,主动接过母亲手里的拉绳帮父亲拉车。在地处丘陵地带的老家,有些上坡路,一个人推着五六百斤重的东西,是很难上去的。在开春后的麦地里,冰冻的土层因为温度回升而变得疏松,一个人推着重物在沟垄中同样难以前行。一个推一个拉的一拉一模式,在乡村田间是常见的生产景象。每年秋天收获了玉米后在耕地之前,也是要重复这些程序。倒下粪篓里的有机肥,总还要捎上几捆玉米秸。因为分量轻,返回的路上我则接过父亲手里的独轮车,也学着父亲的样子推起来。当遇到干活的长辈夸奖几句时,劳动的劲头又倍增,脚步也欢快了许多,这些已成为难忘的记忆。
独轮车也时常用作代步工具。我还小的时候,母亲回娘家给姥娘、姥爷过生日,来回十几公里父亲就推着独轮车,带的东西可以放在车上。因为年纪小,跑不了多少路,累的时候就爬到车上,那时独轮车就成了我的代步工具。姥娘裹过脚,也走不了远路,每年姥娘要到我家住上几天,父亲也是用独轮车去接她。用独轮车代步,在今天的一些影视剧中还能看到。
父亲不会什么手艺,埋头下力、不惜力气是他最大的特点。为了供我们兄妹上学、添补家用,自打我上中学时,父亲就利用农闲时节,到离家二十里远的地方去推石头打零工。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吃口饭,带上母亲准备的中午吃的干粮,早早出了家门；每天晚上七点多,又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干活的地方回来。一天下来,能挣到十几块钱到后来的几十块钱,尽管不多,但长期坚持下去,也能改善家庭的生活条件。这种状况,一直持续到我大学毕业。我没见过父亲在外打工劳动的场景,但从父亲日渐苍老的身体能想象得出,劳动强度一定不小。父亲是个实在人,不会偷懒耍滑,他付出的劳动、流下的汗水肯定不比别人少。
大学毕业后,随着我开始参加工作和妹妹出嫁,家庭负担逐渐减轻,生活状况有所改善,父亲不再像以前那样外出下力打工,但劳动惯了的他却一刻也不曾闲下来,还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常年劳作的土地上,独轮车依然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离不开的生产工具。一辆独轮车,几十年下来,车盘的棱角早已被经年的劳作打磨得极其光滑,而陪伴车盘的胶皮轮胎,磨损最为厉害,细算起来差不多换了有七八条之多。
现在,父亲已过古稀又三年,那陪伴他劳动的独轮车已静静地立在后院一角有六七年时间。父亲岁数大了,不能再推着木制的独轮车到地里干活,他又用上了爷爷在世时用过的一辆小铁车干农活。小铁车装东西少,花不了太多力气,适合老年人用。今年春节后的正月十一,给老家里打电话,母亲说亲戚都来完了,父亲闲不住,把猪圈里的粪肥又清理出来,正用小铁车往麦地里运。
听到母亲的话,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父亲干活的景象,看到他正推着小铁车,步履缓慢地推着岁月往前走。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