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王红霞
盛夏的那个正午,一拨又一拨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男男女女们,不一会就将在市教育中心礼堂的门厅入口处围得水泄不通。这些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人们,此刻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:台湾作家林清玄的粉丝。有这么多人愿意在酷暑的正午排着长队,去聆听一场关乎心灵的讲座,虽然等待的过程甚是煎熬,但却依然让人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敬意。
踩着高跟鞋,我在人头攒动的大厅里徘徊等待了将近两个小时迟迟入不了场。这期间我也曾几次问自己:非得要进去听吗?喜欢吃鸡蛋就非要搞清是哪只鸡产的才肯善罢甘休?我早已过了狂热追星的年龄,聆听一场讲座对于我的写作到底能带来多大的现实帮助,尤其是对我这已是久不动笔的人来说,究竟能给我的内心注入多少沸腾的因子?虽然几次萌生了打道回府的念头,但始终不忍离去。我也不知道,这么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。只是觉得,如果在行色匆匆营营役役中,还有些事情能让我们停下脚步,投入一些无关功利的孜孜以求,倒是一件可以告慰自己的愉悦事。
当我终于入场就座,刚好赶上林清玄先生的讲座正式开始。
林先生比我想象中的要清瘦苍老很多。彼时年少,读林清玄的散文,那些清丽隽永温暖细腻的文字,让我想当然地以为,作者该是一位清秀婉约、长发飘飘、身着一袭白色长裙的女子,恍如一幅水墨画。多年后得知林清玄是一位男士时,甚至还曾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。
眼前的林先生,虽然看上去羸弱苍老,但风趣幽默、坦诚自信,从头到尾都是笑容可掬。他讲述自己从一个养育了18个孩子的清贫家庭中成长为一位作家的心路历程。那些过往岁月里的酸甜苦辣,那些穷苦人家中的欢喜悲伤,早已穿越光阴,化作了他笔下沁人心脾的文字,和讲座上轻松幽默的作料。苦难,在失败者那里是绊脚石,但在强者那里它就是奠基石。林先生讲8岁那年的他,在那个当时还没有人知道“作家”是何行当的村里,说出长大后要当作家的愿望时,当场就被父亲打了一巴掌。但几十年来,他忠实于心底的执念,没有怨艾,没有放弃,一路走来,终于成为散文名家,成为人们顶着酷暑见他一面的“明星”。
林先生讲“每个人要打开心底幸福的开关”,讲“你所拥有的就是最好的,你正在做的就是最美好的当下”,以及“尽心即是完美”等等,都让我如沐春风。但真正击中我心灵柔软一隅的,却是那句“祈求心中的莲花开放”。
第一次从林先生的口中得知,原来观世音菩萨的六字大明咒“嗡嘛呢叭咪哞”,若翻成白话就是“祈求心中的莲花开放”。就在他这句话音刚落的瞬间,我的眼泪顿时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。那一刻,在混沌燥热中逡巡已久的我,仿佛突然间看到一池清新的莲花开放在眼前,心中顿时一片纯净芬芳。我知道我已被他语言的碎片轻易击中,也终于找到值得让我苦苦等待的真正答案。
想起了那个叫白芳礼的老人。他74岁时开始辛苦地蹬三轮,从头到脚穿的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衣衫鞋帽,每天的午饭总是两个馒头一碗白开水。这个将物质生活标准压到最低点的老人,却在20年间前后捐了35万元给贫困学生,资助了300多个孩子。没有人要求他去这么做,他一年365天不休息一天,而且一坚持就是20年,完全只是自己内心的善念使然。想起了那个叫余秀华的女子,那个被贴上农民、残疾人、诗人三个标签的坚强存在,且不去议她诗作水准的高下,不评判网络上对她的说三道四,单就是这样一位连话都说不大清楚、路都走不大稳当、每写一个字都很吃力的脑瘫患者,能够在摇摇晃晃的人间,写出数千首诗歌,并且有勇气在自己的诗歌里大声地呼唤爱情,就足以让人对她的存在肃然起敬。那些氤氲在她诗歌里的爱情,就是她心底里的花朵兀自开放,只为这一世,作为一个有灵魂的女子曾经来过。
自然科学的知识告诉我们,尘世里的每一朵花开,其实都是花朵为了以色彩或芬芳吸引蜜蜂、蝴蝶来传授花粉。但心灵的花开,却是没有企图的独自绽放。红尘俗世里,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自己活成一种生活方式,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。但是,总有一些执念于心的愿望,值得我们心心念念飞蛾扑火；总有一些心底里放不下的人,值得我们在这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。鸡零狗碎的庸常现世里,哪怕我们只是一株狗尾巴草,但依然没有人可以阻挡,我们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培植一株莲,清静柔软地开放,用纤细的茎擎起超凡脱俗的容颜,以心灵的自在、清明、善念、无染、智慧,绽放属于自己的最真实的美丽。即便雨打风吹去,也要留得残荷听雨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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