忆追昔日故乡雪
2016-02-22 15:30:56| 分类:
文学天地*散文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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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草 包
我老家在胶东昆嵛山东南。冬天,渤海上空的冷空气往南刮,由于昆嵛山的阻挡,改道往东南方向吹,我老家那一带便成了“风口”。儿时记忆里,冬天一到,呼啸的西北风紧一阵慢一阵,刮个不停。刮得人抬不起头睁不开眼,张嘴说话,冰冷的寒风直往嗓子里灌,刀刮般难受。
伴随大风,是漫天大雪,一场接一场。雪下得多了,融化不了,村子北边的山峦,东边的麦地,南边的老清河,慢慢被大雪覆盖起来,连村子的海草房,屋顶也堆满了厚实的雪,剩下半截烟囱,在夕阳下冒着饮烟。屋檐挂满冰凌,太阳照射下,发着五颜六色的光。天寒地冻,农活也没了,人们只能在家“猫冬”。土炕烧得热烘烘的,男人围在一起打牌,女人坐在窗前借着屋外的阳光飞针走线。小孩在家呆不住,三五成群跑到村头打雪仗,到麦地里堆雪人,到老清河光滑的冰面上打滑冰。
第一场雪,是胶东人家“窖”白菜、萝卜的日子。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,白菜、萝卜是胶东人过冬的主菜。满地绿油油的白菜、萝卜,一旦被大雪封到地里,就无法储存了,一家人过冬只能眼睁睁挨饿。因此,人们对第一场雪格外警惕,只要天阴起来,或是飘起雪花,人们会立刻放下手头的活计,奔向自家菜地。女人和孩子麻利地把白菜、萝卜扳倒,去掉根部的泥土。男人挥舞铁锨,在清空的菜地里挖沟。沟挖好后,白菜、萝卜整齐地码放进去,隔几米,插一棵玉米秆儿做透气孔,填上厚厚的土,白菜、萝卜就算“窖”好了。整个冬季,人们可以随时到地里挖几棵白菜、萝卜拿回家,慢慢享用。
冬日天短,放学时太阳就落山了。出了校门,灰蒙蒙的天,白皑皑的地,除此之处,什么也看不清了。遇到大风,雪花漫天飞舞,找不到回家的路,只能凭感觉往村子方向走。滚进雪坑是常有的事,爬起来,扑打扑打,继续赶路。
学校与村子之间,隔着一座小山,海拔一百多米。走到山顶,天就完全黑了。大地万籁俱寂,只有鞋子踏在雪地上的咯吱声。前方的松树,挺拔的看着像站岗的哨兵,敦实的看着像趴着的饿虎,知道只是幻觉,但心跳还是不断加速。为了壮胆,使劲吹口哨。草丛中宿营的野鸡受到惊吓,扑楞扑楞从身边飞起,冷汗瞬间从头湿到脚。直到看见远方一束亮光,绷紧的心才放松下来。那是父亲,怕我放学迷路,只要下大雪,他都会站在村头雪地等我,晃动着手电为我引路。
离开老家,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寒冷的冬天。那天,天刚蒙蒙亮,父亲便起来帮我收拾行李,送我到镇上坐汽车去烟台。路上积雪很深,父亲走在前边,肩上扛着行李,手里拿根树枝探路。我跟在父亲后面,扯着他的衣角,在雪地里磕磕绊绊前行。看着父亲压弯的背,我的眼泪不知何时滚落下来,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念头,有一天挣钱了,我要给父亲买一顶皮帽,买一双皮棉鞋,让他在冰天雪地里走路不再挨冻。五年后,当我真的领到工资的时候,父亲却跟着哥哥姐姐去了县城,住上了有暖气的房子。
离家三十载,我几乎每年都回老家过年。即使哥姐搬到县城,父母离世,也是如此。人的一生,故乡无法忘却。那里是人生的起点,是记忆开始的地方。你离得越久,走得越远,故乡的记忆会更浓烈,更绵长。特别是置身大城市,饱受交通、饮食、空气的困扰,才懂得儿时的老家,尉蓝的天空,清澈的河水,青青的草地,是那么的美。即便你曾经在那儿吃了很多苦,受了很多罪,挨了很多饿,受了许多责骂甚至挨了许多打,回忆起来,一样甜美。
时光不能倒流。失去的,终将永远失去。现在的老家,一片繁华,县城到处是高楼,平坦的柏油路直通乡下。但冬天的雪,一年比一年少了,大雪封山,大雪封路,甚至大雪封门的景象,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很少见了。村南的老清河,十几年前就断流了,河里的沙子被淘空,河床裸露着一个个大坑。河两岸一望无际的草地,几年前变成了一排排塑料大棚,村里人过冬,不再指望白菜、萝卜,而是大棚里出产的草莓、西红柿、黄瓜等等。只是,老家冬天铺天盖地的雪,伴随着暖冬,伴随着干旱,变成了脑海中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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